【一朵】第一次和最后一次（下）
还是冰雕梗，应该也算刀，但我强行HE了。
【五】
李一一的记忆里，他和朵朵的最后一次牵手，最后一次拥抱，最后一个吻，甚至朵朵最后一次叫他李长条，都发生在同一天。
在那一天前，李一一相信自己总是有办法的，他不止一次地在绝望中寻找希望，也成功地解决了一次又一次危局。
2081年，33岁的李一一进入了联合政府任命的东亚地区行星发动机技术控制指挥小组，成为小组里最年轻的成员，后来他发现，这组里的人跟他一样，或多或少都救过地球一两次。
2085年，李一一因秘密任务调往地球发动机总控制中心，也许是预感到了什么，他想瞒着朵朵偷偷地走。然而他还是被发现了，走之前那天收拾东西，他把跟朵朵结婚的时候用螺栓车床车的那枚钛合金戒指塞进了电脑包夹层，朵朵在台灯下看着运载车机械结构图，眼角早瞥见了这个小动作。
“出几天差带这么多东西？”朵朵顺手从刚才的夹层里摸出那枚戒指，“连这个都带啊，你不是说它太厚了不方便打字嘛。”
“我就是……”李一一哑口无言。
“别骗我了，你撒谎不灵，”朵朵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是去总控的调令吗？就算是一级保密任务也是可以配偶随行的，李长条，你别想丢下我。”
她把手里的T恤甩进行李背包里，转回身来盯着李一一的眼睛，李一一知道自己眼里肯定全是心虚的神色，他骗不了她，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骗过她。
他们终于还是一起去了，车开了十几个小时，朵朵靠在李一一身上睡得安稳，对于运载车的颠簸，她已经很习惯了。李一一却忧心忡忡，那些叫嚣着还我太阳的叛军将对联合政府发动战争，几乎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了。他确信，太阳氦闪的建模绝没有出错，十万次的超级计算机模拟更不会出错，随着近年来模拟精度不断提高，他甚至可以确定氦闪会在未来两年之内发生。但地球叛军的出现还是个必然，相当一部分原因在于高等教育不再普及，举着太阳不会氦闪的牌子的人里甚至没有几个能说清楚氦闪究竟是一种什么现象，而当无知变成对未知的恐惧，遥远的星辰大海，遥远的一百代子孙，对他们来说不再是希望，而是无底的深渊。
快到的时候李一一把朵朵叫醒，眼前是蔓延的冰川，这里曾是亚欧大陆上最大最深的淡水湖，贝加尔湖〔7〕。他们从湖面上驶过，车轮下面，雪层的底下，是几百米的坚冰，这里将冻结一百代人的心愿，直到它融化的那一天。
控制中心的生活与之前在北京并没有很大的区别，除了外国人多些，生活节奏很容易适应。李一一的工作主要是推导地球运行轨迹的最优解，并根据最优解编排行星发动机的自动操控程序，总控制中心里工作的五千人有一半以上在做着跟他一样的工作，他们一天三班倒，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计算着。
韩朵朵则有些无聊，除了偶尔运送一次物资，她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李一一的工作内容也不能讲给她听。但此心安处是吾乡，她心甘情愿地无聊着。
外面越来越乱了，叛军攻陷了非洲和美洲的指挥基地，联合政府的兵力也全部调派来保卫控制中心。
那年的春节，李一一是在计算中心的电脑前过的，吃着饭盒里朵朵攒了几个月的白面粉包的饺子。那天太阳氦闪模型的模拟组宣布，氦闪时间已经精确到了六个月以内。
四月六日，李一一知道，这恐怕是最后一天了，昨天政府军已经告急，叛军就要占领这里了，他们会做完地球发动机最后的程序设置，然后，投降。
早上他送走了朵朵，所有技术人员的家属将有专门的部队护送撤离，他不能告诉她联合政府的计划，只能告诉她，他们稍后也会撤离，无力地要求她服从组织安排。
最后的时刻到了，李一一没有听政府官员的致辞，他只是默默坐在自己的角落里，整理完电脑里的数据，把文件夹标注得更清楚，开放电脑解锁权限，然后关机。地球未来六个月的航程已经锁定，而氦闪之后，这些资料依然是地球未来不可或缺的东西，即便那时他本人已经不复存在，也得送地球最后一程。
无边无际的叛军人潮推搡着五千名联合政府官员和高级技术人员，把他们驱赶到冰冻的湖面上去，收走他们防护服的电池，任由他们在湖面上冻死。五千人绝大多数都穿着技术人员的白色防护服，当叛军慢慢远离他们的时候，他们似乎与白色的冰原融为一体了。
有人拿冰块砸碎他们的头盔，踢他们，打他们，对他们的咒骂和对太阳的歌唱交织在一起，一片的纷乱。
李一一站在他们中间，面对着太阳，他不曾屈服，也从不怀疑他信仰的自然科学，但他知道这是他无能为力的宿命，还好，朵朵应该已经撤出去了吧，希望她晚点知道这一切，希望她能坚强。
没有供电的防护服降温很快，李一一觉得手指有些麻木，就这样屹立着死在这里吧，这一次，李一一没有办法了。
“李长条！李长条！你在哪啊！”头盔的私人频段里传来朵朵声嘶力竭的叫声——私人频段的最大通讯距离只有五百米，朵朵没走！
李一一转回身，发现在他身后一百多米的距离，白色的防护服中间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他痛恨自己为什么又没忍住，他朝那个红色的身影迈了一步，冻僵的脚不听使唤，使他打了个剧烈的趔趄。
“李长条！”朵朵看见了，她哭喊着跑到他跟前一把抱住他，然后她拆了自己的电池线，插在他的防护服电池接口上，“李长条！你又想！这么！丢下我！”
“朵朵，你快回去，你该跟着家属们一起撤离的，回北京就安全了，叛军冲着我们来的，我们躲不掉，你不能……”李一一挣扎着想拔电池线，可是手刚有点回温更不听使唤。
朵朵按住了他的两只手，再次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李一一觉得那眼神清澈得像黄金时代的湖水，让他一时间觉得自己慌乱而幼稚。
“李长条，你别再自以为是的为了我好了，这次，你听话。”
李一一说不出话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流到头盔的接缝里。他把朵朵的手包在手心里，虽然他知道这没什么用了，他把朵朵的双手压在自己左胸口，然后越过她的肩膀，把她搂进怀里。
他们隔着头盔对望着，很平静地等待死亡，氧气报警了。
“氧气要没了，电池也要耗完了，我们把头盔摘了吧，还能好好看看你。”
李一一说着打开了头盔的锁扣，摘下来撂在脚边的雪地上，朵朵也把头盔摘下来扔掉，抬头看着李一一，苍白地微笑着。
李一一低下头去轻吻朵朵的唇，这一次不再是潮湿温热的了，那片冰凉直刺到心里。他抬起头来看着她，朵朵的眼睛微闭着，已经覆了一层白霜，她微微仰着头，还带着那一抹笑容。
李一一突然觉得刺目的白光铺天盖地冲了过来，一切都安静了，不知是太阳氦闪还是死前的幻象，但他已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那道白光是李一一记忆里的最后一件事了。
——
——（强行HE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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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四百七十年后
流浪地球行星发动机总控制中心附属医院的地下三层，机器人护理员正在逐个舱格进行着检查，不知是更新到第几代的moss闪着一如既往的红点，报告着数据：丰碑唤醒计划最后一批四组160人复苏完成，目前有144人身体机能监测正常，计划总成功率上升至百分之七十二点三，现在上传最后一组成功复苏人员个人信息。〔8〕
……
32-1-23号，李一一，男，中国北京，高级软件工程师，出生年份，2048年。
32-1-24号，韩朵朵，女，中国北京，高级驾驶员，出生年份，2061年。
……
心电监测仪的滴滴声交叠着，似乎是向着黎明出发的号角。
【全文完】
——
〔7〕原著是在海边，但我强行呼应电影的贝加尔湖了。
〔8〕据说低温冷冻的人体有可能有复苏技术，反正云天明只送大脑都活了，就别批判可行性了。
最后再玩一句《红色》梗：从前是埋头过日子，现在希望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虽然迟了两千五百年，以后，生活要好好过了。
